【原创】阴天有时下奶茶（冬至3.3）
Chapter 3. 冬至（3）
失恋未尝不是一个解脱。事实上，这个与过去挥手作别的时刻梁优等了十年，伤心是肯定的，只是在这场持久战中她的悲伤库存不足，更多是宣泄。哭一场，睡一觉，转天醒来顶着两只水泡眼出门上班，不是多么热爱工作，李秋实早上七点临时通知的部门会议，没有重大突发情况，没人敢请假。
照惯例在电视台楼下便利店买了早餐和咖啡，因为精神不济，还差点把咖啡洒了。八点半踩点走进会议室，迎面就是李秋实心情不佳的脸，扫了眼还没坐满的会议室，确定自己没迟到才松了口气，鬼鬼祟祟往最远的空位躲。
“别跑，你坐这。”李秋实瞧了眼身边的空位，埋首文件。
梁优乖乖入座，几分钟后李秋实宣布了一个匹配她座位的决定。
“所以，我被干掉了？”憋到李秋实办公室里，梁优终于慢悠悠问。她没什么情绪，脑袋从早上醒来就是一团浆糊的状态，理解能力约等于无。
“昨晚喝多了？”李秋实自小冰箱拿了两罐可乐，一罐贴上梁优额头说，“醒醒脑子。”
嘶——要命了！这也太冰了！梁优冻得抽抽，倒是精神了些，干脆拉开易拉罐一口气喝了半罐，打了个凉飕飕的小嗝，刚想开口，一本彩打的企划书递过来。
“就知道你没听明白，把你调走就是为了这档节目，你先看看企划案再决定去不去。”李秋实在自己的可乐罐里插上吸管，嘬了一口，瞄了眼投入在企划书里的梁优，笃定笑着说，“放心，我不逼你，这档节目光报选题就折腾两年，太敏感了，总局前前后后打回来七八次，现在这版是台长亲自磨下来的，是台里明年的重中之重。台长说了，团队从各部各中心选拔，尤其记者，要敢想敢做有正义感的小年轻，我当时就想到了你。虽然你是首选，但我们台人才济济也不是非你不可。”
“等等，你当时就想到了我，你也参与？”脑袋里的浆糊遇上碳酸饮料，果然通透了。也不等李秋实作答，梁优翻到企划案最后一页，在名单首行看到了他的名字——制片人李秋实。
“别这么看我，有话直说。”
“会上为什么不说，要是明说这是你的节目，他们一个个都会积极报名，性质完全不一样。”重要的是，她被调走这事就不再是流放，而是高升。台里谁都知道，李秋实是下一任副台长的有力候选人。
李秋实凤眼半眯，似笑非笑道：“他们都报名，哪还轮得到你啊，现在这样正好，因为节目性质比较特殊，赞助商想进都进不来，全部筹备工作都会秘密进行，悄悄地你走了，等宣传片出来吓他们一跳。怎样？哪天到岗？”
“我可以决定吗？”梁优指着自己的鼻子，并不相信。
“不可以，下周过去报到。”李秋实端正坐姿，边嘱咐着最近一周的交接事宜，边在纸上写着什么。他写字很快，字迹狂放潦草，跟他精致严谨的外形并不匹配，但梁优认为，笔迹随心，主任的内心狂傲不羁。
“这是书单，你先突击一下基本的刑法知识，再把咱们台法制频道的老节目《重案实录》刷一遍，周末交篇观后感给我，主要说说如果你做选题，会选哪几个案子回访。”
午餐前，梁优从资料室抱了一箱录像带出来，因为是十多年前的老节目，好多资料电脑里找不到，只能找个复古剪辑室一盒一盒看带子，至于午餐，照例便利店买两个饭团算了。
在大堂前台寄放好纸箱，刚打算去便利店，一声哭嚎吸引了她的注意。
电视台主楼大堂去年改造过，如今的格局类似《疯狂动物城》里的候车大厅，既服务于主办公楼，也承担枢纽作用连接辅楼和裙房，新闻中心和其它核心部门都在主楼，综艺部和大型演播厅在辅楼，服化道包括资料室也一并搬了过去，因此员工在两栋楼之间往来非常频繁，而去往辅楼的通路仅有一楼大堂和负一食堂，当然，都需要刷卡。
来者显然是无卡禁入人员。她坐在大堂中央的大屏幕正下方，不管不顾地哭闹着，约莫五十出头，中长发烫着细致的小卷，穿端庄的驼色羊毛外套，稍深一些的灯芯绒长裤配同色短靴，她原本是化了妆的，如今妆已经花了，脸上斑斑泪痕显得十分凄楚。
大概是这位阿姨气质姣好又形容憔悴，保安大叔今日格外温柔，一直弓着背站在阿姨身边好言相劝，一众听到动静过来围观的员工也纷纷热心劝说的，但阿姨看似全然听不进去，哭得岔了气，断断续续重复着“还给我，还给我。”
“这是怎么了？”梁优挤进围观人群，出于职业习惯举起手机记录。
“我也才听了几句，好像是找女儿，说电视台藏她女儿，不让人回家。”
这也太荒谬了！梁优判断这个素材不行，按下STOP，随口问：“她女儿是谁？”
吃瓜群众立刻提供线索，“阿姨一直在说阿拉君君，还说是主持人。”
君君？主持人？梁优不清楚其它部门有没有新进的女主持，但新闻中心这边叫君君的女主持，她却是认识的，十点档外语新闻主播Amy，中文名文雅君。Amy是去年的校招生，名校新闻系硕士，在英国做过两年交换生，不仅学历好口语纯正，外形也十分优越，在同期入职的校招生里非常耀眼，当然，对其他校招生来说，有些碍眼。
梁优拨开人群站到第一排，试图听得更清楚。恰在此时，行政部杨主任带着两个年轻男同事走过来，气势汹汹的样子。
“王阿姨，早上已经说得很清楚了，你怎么还在这里，这样根本解决不了问题。”杨主任一字一句说得清楚响亮，语气里有无奈也有隐忍待发的怒气。原来，王阿姨早上八点就来了，保安已经陪着她在楼里逛了一圈，行政部也查过考勤记录。
“阿姨，我们能做的都做了，您的女儿旷工三天了，外语频道在编女主播只有三个人，一直是别的同事帮她顶班，这样无故旷工我们也很难办。”行政部男同事在一边帮腔，态度明显不耐烦。
王阿姨脸色愈发难看，瞪着说话的人，突然双手抓住他胳膊，借力站起来，颤声说：“李主任，我找李主任，他肯定知道！肯定知道君君在哪里！”
男同事被她突然的行为吓得直往后缩，一边嘟囔着，“哪个李主任，我们台姓李的主任少说也有七八个……”
“散开散开！都散开！谁报的警，怎么回事？！”
一道颇有威慑力的嗓音穿过人群，梁优觉得有些耳熟，循声望去，果然！
王蒙和江琳雪一前一后走进人群，制服外套上还沾着点点水光，风尘仆仆。
午休时间快结束了，人群自然散去，大堂一角的等候区只留下民警和零星几个相关人员，李秋实也在其中，他在会议中途被叫出来，先是被这阵仗唬住，紧接着王阿姨冲上去就是一爪子，指甲生生划破他泛青的下颚，留下两道渗着血丝的红痕。
“是你！就是你！我见过你这张老脸！把君君还给我！”王阿姨失声嚷道，刚刚平复的情绪又因为李秋实的出现而崩溃，幸好江琳雪反应快，抢上一步隔开两人距离。
因为站在杨主任身后，梁优清晰地听到杨主任有些夸张又难掩幸灾乐祸地“咦”了一声，尽管她也觉得李秋实这么傲的人又破相又被人说老，确实挺过瘾，但毕竟是自己领导，该维护还是要维护的，何况她也是基于真相。
终于，梁优打破僵局站出来，“阿姨，您的女儿是不是叫文雅君？”
立刻，所有视线聚焦过来。两点钟方向，李秋实随意蹭了蹭下巴的血迹，蹙着眉头审慎望着她，像在表达少管闲事！十点钟方向，王蒙当下认出梁优，还怕江琳雪没认出来，用手肘捅了捅她。
“是的，她在外语台播新闻，你认识？”
梁优点头又摇头，用肯定的语气说：“不熟，但我今天早上见过她。”
早上八点多，梁优走进便利店，照惯例去冷藏食品区拿三明治，然后点一杯咖啡顺便结账，等待咖啡的同时去微波炉叮三明治。等她叮完三明治，就看到文雅君站在收银台结账，尽管只是背影，但文雅君明艳的紫色长风衣气场十足，配一头波浪卷发，曾一度成为食堂热议话题，辨识度之高梁优很难忽视。这时店员喊她取咖啡，不知道是不是睡眠不足的缘故，没站稳撞到文雅君，还洒了几滴热咖啡在她袖子上。
“你能确定看到的是文雅君？会不会是同款风衣？”江琳雪率先发问。
“她戴着那种黑色的海绵口罩，只看到眼睛，所以……”梁优想说她不确定，仔细回想又补充，“有工牌，帮她擦衣袖时看到了，因为新闻中心的工牌有一个NEWS的标记，看到会特别留意。”
“我问的是，你能不能确定看到的人是文雅君。”江琳雪冷着脸追问。
梁优努力回想细节，纠结片刻才颓然回答：“不能。”
“很好，是个重要线索。”王蒙厚重明朗的嗓音突然插进来，打圆场肯定了梁优提供的线索，然后和善笑着安抚家属，“阿姨你先别急，这个情况还是蛮复杂的，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，在这里影响人家工作也不合适，您啊跟我同事回派出所坐下慢慢说，这里交给我，一定把情况了解清楚，给您一个交代。”
结果，江琳雪带着王阿姨和李秋实回派出所做笔录，王蒙则带着梁优去便利店情景重现。
“本来应该小白当班的，他去做好人好事帮孤寡老人修屋顶了，早知道会遇上你，我就该跟他换的，失算失算。”等店长查监控的间歇，王蒙笑嘻嘻地拉着梁优闲话家常，“你们领导看起来不好相处，平时挺厉害吧，上次看你好像有点怕他。”
“你说李主任？他是我上司，当然会怕，不过人很好的，本人不像看起来这么厉害。”梁优一心关注显示屏里的画面，没过脑子脱口而出。
“人很好是指哪个方面？特别关心同事，还是很绅士有风度之类的。”
“不算很关心同事的类型，风度也就那样，可能是有孩子的缘故，蛮周到细致的。”梁优说完觉得不对劲，偏头打量王蒙，略带调侃地说，“王哥，以为你是直球选手，没想到踢的是边路呀。”
王蒙干笑两声，啧啧感叹：“还真是一对，连语气都一模一样。”
梁优当然知道他指的是哪一对，立刻尴尬噤声。
监控视频和店员的回忆都证实了梁优的说法，文雅君大约八点二十走进便利店，当时梁优刚走到微波炉前，文雅君径直走到收银台附近，拿了一盒润喉糖结账，但手机没电不能扫码，只好找零钱付款，这时梁优过来拿咖啡，而文雅君恰巧从口袋里拿出钱，两人手臂碰到一起，洒了几滴咖啡，之后店员递上纸巾，梁优边道歉边帮忙擦拭，文雅君还说没关系。
其它监控显示，八点二十三分梁优离开便利店，一分钟后文雅君也走了，两人前后脚都是从正对马路的正门进来，再从通往电视台大堂的内门出去，通过大堂，刷卡进入电梯区域，可是下一段监控，文雅君却不见了，电梯内的监控没有发现文雅君的身影。
“喔唷，有点意思。”王蒙眯眼盯着定格画面中身穿紫色风衣的女人，用力挠头。
【未完待续】